卷六、初出茅廬(1989-1996)
第二章、初為人師
之六、有車階級
自從小四開始騎車上學之後,算來一直是位列「有車階級」。服兵役之前一直以自行車代步,直到就業之後才改騎機車。現代人稱的「五子登科」,其中的「車子」也沒明確定義是什麼車,所以我的人生五子算是車子最先達標。
就業之初,每天騎機車自南勢家中出發,穿越新竹市區,自北大、東大然後進入光復路,在科學園區大軍的車陣中衝鋒廝殺,如果不插空隙搶快車道,大約要花40分鐘才能抵達工研院的竹東院區。後來轉換跑道,改當教書匠之後,必須要更早出門。因為家裡80cc的山葉古董車,就算油門踩到底,穿過竹北到達位於芎林的大華工專,至少要耗時50分鐘到一個小時。騎了幾趟之後,我就放棄了,後來改以機車先騎到東門圓環,再與學生同搭校車到校。
那個年代擁有私家汽車的平民小百姓還不多,騎車、搭車仍是王道,只是在大馬路上衝鋒陷陣久了,難免會擔驚受怕,而且騎車和開車的往往相看兩厭,互覺礙眼,很容易就擦槍走火。
1992年3月,我和伊還處在「假日夫妻」的尷尬期,每週五晚上完補習班的課之後,會搭火車北上與娘子會合,週六再送伊上下班。
那一日,我騎車到中和積穗國中接伊下班。週末的中午,中山路的內側二線車道上擠滿了汽車,機車只能在外側的狹縫中慢行。有一輛貨車突然由內往外擠,大約是在內側車道等得不耐煩,想從外側鑽出去,但只挪了半個車身便發覺外側的縫隙太窄,行進不得,於是又快速縮了回去。
這一縮,車尾直向我們的機車頭而來,我連忙往外閃,後座的伊差點被甩下來。等我們把車身扶起,正自驚魂未定之際,見到貨車右側的車窗剛好搖下來,我氣得對車窗內就罵了一句:「爛人!」
罵完之後才注意到,那位坐在副駕駛座的老兄理個小平頭,口嚼檳榔,手臂上還亮著刺青,隱隱覺得不妥,於是趁他還沒回過神之際,加速往前離開現場。待到前方的紅燈處回頭看,那貨車還卡在車陣中,這才放下心來。
沒想到,再前行到第二處紅燈時,貨車卻從後方悄悄追了上來,剛巧在紅燈前停在我們旁邊。那位檳榔兄把車窗搖下來對我怒目而視,責問我剛才是否對他罵了三字經。我回瞪他一眼,沒好氣地應了一句:沒有(因為我罵的是二字經) ,並且指責他違規開車,不管他人死活。他大約是自知理虧,就只能反覆追問我是不是罵了三字經,見我矢口否認,就改問後座的伊。畢竟夫妻同心,伊也幫著否認,那時在駕駛座的首惡司機已經按捺不住,開始罵起髒話來幫腔。
這回我是真的動怒了,眼看左右兩側的綠燈已經閃爍,便對著貨車司機嗆聲:「你有意見下來啊!」當他真的打開車門,一腳跨下車時,直行綠燈亮了,我們立刻飛車往前衝,衝過了路口立即往小巷中鑽,一直到鑽過三條巷弄,才敢回頭確認貨車沒再追來。
後來我把這段經歷講給學生聽,他們都嘲笑我是「俗辣」。我說:「你們怎麼都聽不到重點,活在都市叢林裡就是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至於是否要嫉惡如仇,就看著辦吧!」
大約也就是那次事件的刺激,深深感受到在大馬路上「肉包鐵」的不安,下定決心要晉身為「開車一族」。只是這個決心並不容易下,因為要先突破兩重障礙:一是1990年代正值高利率時期,我們還背著13%的房貸,阮囊羞澀得緊;二是距離取得駕照已有好些時日,那時考照又沒有道路駕駛一項,我和大多數人一樣,考完就把駕照供奉起來,所以當新車牽回家時,連倒車入庫都要捏把冷汗。於是先到南寮漁港週邊空曠地區練車一週,之後,才敢把車開去上班。
不想開車上班的第一天,不過是在停車場倒車入格,就和同事的車kiss。交車才一週就先辦理保險的出險,同事們都笑我是在為新車做「頭七」。想來這一子登科還真是不甚光彩,小四那年騎著第一輛新單車回到眷村時下巴抬得老高,一副臭屁模樣,而今換了大車卻完全沒有炫耀的心思,出門總是戰戰兢兢,擔心受怕,煩停車,憂挨刮,怕失竊,還有一些讓人「吐血」的狀況。
有那麼一天,車子在高速公路上被後面的大貨車閃燈,閃身讓他超到前面去之後,司機居然搖下車窗,一口檳榔汁便不偏不倚的射向我的前窗。
還有一回,遇到一位老兄並排停車,而且一次卡到兩車位。當我們動彈不得的兩位車主商議著要聯絡拖吊時,他老兄大剌剌的晃悠過來,一句道歉的話也沒說,慢吞吞的才把車開走。
於是我更加確認,教育真的是條漫長的路。接下來,有好長一段時間,我的皮夾中都準備著自黏貼紙,上面列印著: 「我自私,我缺德,我不遵守交通規則」,只要一見到路邊的違規車輛,就往車窗上貼膏藥,就想揮動繩鞭,要不守規矩的人一一認錯。
唉,你說這到底是嫉惡如仇,還是犯了職業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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