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二班的回憶錄(求學篇)
卷二 青青子衿
之六、死讀書,讀死書
都說我們這個世代只知道死讀書、讀死書,最後就讀書死,事實上我們也有滿腹的辛酸與無奈。那是個沒有手機沒有網路的時代,再加上升學班一天三小考五天一大考的緊迫盯人,就只能悶著頭義無反顧地往「書中自有黃金屋」的目標匍匐前進。
升國中之後,需要研讀的科目一下子多了起來,難度也增加,一看就不是一個可以快樂學習的狀態。雖然有些科目在段考中錯開,不是每次都考,但壓力還是挺大。那時我把各科的考試重點寫在小卡片上,在上下學的「遠足」過程中背誦。一邊看路一邊背的結果,當然就只有死記,而死記的結果時好時壞。
比方說,國一歷史的阿香老師,每堂課上課前都要點人起來抽問前一堂上課的內容,直接就打平常成績;有一回她問了一道彩陶文化的題目,第一位同學答不出來,阿香老師賞了他一顆「滷蛋」。那時我心中玩起《百萬小學堂》的招牌戲:選我!選我!因為那一題我在上學的路上才剛背過。無奈老師接著點了另一位同學,他也答得零零落落,阿香老師說:「40!」我的心都快跳出來,馬上站起來用自以為最酷的方式回答出標準答案,結果全班笑成一團,連老師也忍不住跟著笑。原來老師說的是前一位同學回答得不好,只能得40分,我卻以為老師在叫我的座號40號。
還有一次是國文第三冊第六課梁實秋寫的《鳥》,裡面有一條註釋是關於鳥的嘴:喙子,鳥嘴;喙,口。我把標點去掉,寫成一句,一路上死記成六字箴言。後來國文段考真的考了這一題,但題目只有「喙」的解釋。考試前段我怎麼也想不起來有這麼一個單字的解釋,一直到快交卷時,才在我的六字箴言中扒梳出來,喔,有了,原來「喙」就是口。這還算是得到善終的,當然也有讓人扼腕的。
國中地理課首冊第四課講中國大陸的氣候特徵,課本上在每一段的開頭都有波浪線框出該段的重點,於是我照例把重點寫在卡片上死記:「冬夏風向相反;愈向西北雨量愈少;夏季各地氣溫高,冬季南北溫差大。」老實說,我那時也沒去過大陸,就算拗口也只能死記。結果考試出了這麼一道問答題:請簡述我國氣候的特徵,你猜怎麼著,我把它當作填充題來背,完全不知道先前背的口訣就是答案。那次的地理段考讓我很受傷,傷到什麼程度呢?40年後的今天,如果再考這一題,我都還能背出完整答案。
還有一則是發生在公民科的故事。國中的公民與道德就像小學的生活與倫理,公認是最軟性而且沒什麼難度的科目,甚至是國中考試唯一還會沿襲小學以是非題命題的科目。記得那時公民的阿燕老師講到英國學者培根說「知識就是力量」時,說了一則跟培根有關的故事:有個父親教導孩子說「Knowledge is Power, France is bacon.」,孩子勉強理解知識與力量的關係,但無論如何弄不明白法國與醃肉是怎麼回事,後來才知道父親說的不是「法國就是醃肉」,而是說出那句名言的人名字叫做Francis Bacon,活該老外喜歡字尾連音。那時把這當作笑話來聽,聽著聽著,就聽出毛病來。那次段考公民有這麼一道是非題:法國學者培根說知識就是力量,我一看,名言沒錯,想到「法國就是醃肉」的故事,很自然地就畫了個圈;然後老師也很不客氣的畫了個叉。
話說公民的阿燕老師原本對我的印象還不壞,那時課堂上有個單元要大家說故事,我說了一則從讀者文摘上看到的短篇《強盜,少女,手槍》,說的是一名強盜在火車上想要挾持一名正在閱讀的少女,最後少女出其不意的取走了強盜唯一依靠的手槍。當其他同學還在說著讓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或笑話的時候,我的故事讓阿燕老師眼睛一亮,說我很有深度,咳,是說我的故事很有深度。但自從那次「培根事件」之後,阿燕老師似乎就成了一副看走眼的樣子,而我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培根是英國人還是法國人很重要嗎?
日後想想,也不是我們自己願意被訓練成考試機器的,死讀書是環境所逼,那麼讀死書好像就成了必然的結果。
還記得我居住的實踐新村的露天電影院要放映愛國電影《梅花》的時候,正值國一上學期的期末考,K書K到一半跑去偷看,剛好看到飾演文英的胡茵夢被誤會與飾演日本友人的谷名倫有染,含冤投河,學生們為她唱梅花時,也跟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當時的眼淚,實在是分不清是被劇情感動,還是因為成天被迫死讀書、讀死書,因而恨不得讀書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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