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初出茅廬(1989-1996)
第四章、我的這一班
酒後的心聲
作詞、作曲/童皓平 原唱/江蕙
山盟海誓，咱兩人有咒詛
為怎樣你，偏偏來變卦
我想未曉，你哪會這虛華
欺騙了我，刺激著我
石頭會爛，請你愛相信我
最後的結果，還是無較詛
凝心不驚酒厚，狠狠一嘴飲乎乾
上好醉死，勿擱活
啊…我無醉、我無醉、無醉
請你不免同情我
酒若入喉，痛入心肝
傷心的、傷心的我，心情無人會知影
只有燒酒了解我
大三那一年，我從士林搬到中興法商學院附近的龍江路租屋，當時還在高雄服兵役的老哥休假北上時就會過來借住，那時常會聽到老哥滿嘴的台語口頭禪: 「你著忍耐」。初時還以為是他們在海軍陸戰隊操練過頭的後遺症，後來才弄明白，原來他是在唱當時尚未走紅的江蕙的夜市名曲〈你著忍耐〉。
江蕙本名江淑惠，自幼家境清苦，9歲便在北投的飯店酒家走唱，後來甚至帶著妹妹江淑娜一同奔波(民生報記者王祖壽曾出版《苦情姐妹花》一書)，20歲那年才正式發行第一張日文專輯。但她出道演藝圈就如走唱那卡西的歲月一樣不順利，一直到1983年發行第二張台語專輯《你著忍耐》，才因同名曲唱出底層勞工與時下女性的無奈心情而開始受到矚目，尤其是軍中服役及獄中服刑的同胞，更是奉為舒壓神曲，不時傳唱相慰。不過當時尚未解嚴，台語歌曲只能在夜市流通，此曲雖紅，人卻不紅，一直要到1984年第四張專輯《惜別的海岸》的推出，江蕙的名聲才算響徹雲霄。
1990年，江蕙在第一屆金曲獎「現場演唱定生死」的遊戲規則下，以一曲〈傷心的所在〉拿下國台語不分項的最佳女演唱人獎，其後又奪下四次金曲獎，遂決定不再參賽。而她在第五屆金曲獎的得獎作品《酒後的心聲》，國內外總計賣破300萬張，也是台灣官方紀錄至今唯一賣破百萬張的台語專輯。
江蕙的歌曲以台語為主，早期多為悲情哀怨的調性，後來不時融入現代音樂的元素，也能切合社會脈動，歌迷的年齡層分佈至廣。2015年因健康因素「封麥」，舉行告別演唱會時還曾暴發一票難求的「二姊事變」，其殿堂級的台語天后地位至今無人能及。
1992年2月，行政院院會正式通過台電在鹽寮興建核四廠案;中共人大常委會則通過「領海法」，將釣魚台列嶼及東沙、西沙、南沙、中沙等群島納入領土範圍。4月，美國認為台灣保護智慧財產權執行不周，而予以列入特別301條款優先貿易報復對象。5月，台北健康幼稚園發生娃娃遊覽車起火事件，奪走22命，其中20名為幼兒。7月，白色恐怖時期惡名昭彰的警備總部裁撤，另外成立了海岸巡防部。8月，南韓與中共閃電建交，並限台灣使館人員24小時離境，台灣立即與南韓盧泰愚政府斷絕外交關係，同時積極尋求與北韓政府拓展經貿關係。10月，曾帶動台北繁榮的中華商場拆除，並走入歷史。11月，柯林頓當選美國第42任總統，金門及馬祖地區解除戒嚴，實施軍民分治…
之一、初相識
說起我和班兵的緣份，早在新生報到之前便已悄悄開展。
1991年暑假，我到新竹高商參加五專聯招的監試工作。大考的每一間考場都會安排兩位監試委員，大多是新竹地區有五專學制的學校派來的教職員，或是夾帶的親朋好友(嗯，我後來也曾揪娘子一同監考)，一人掛名「主試」，另一人為「監試」，其實工作一樣。
每一堂考試前，先到試務中心簽到領卷，然後熟人之間嘰嘰喳喳閒話家常，等待中心主任吆喝大家就位。進場之後，要在打預備鈴之前將試卷發到每一張桌上，待考生進場就坐之後，逐一查對準考證，在黑板上寫下應考缺考人數及考試時間。接下來，就和考生一同煎熬。考生振筆答題，或者發呆沉思，監試人員則是前後站位，雷達掃射監視。
一般來說，五專聯招時作弊的機率不大，一則大考時座位多已打散，有熟人在旁打電報的可能性不高，二則也不算是那種「一試定終生」的考試，三則我的那間考場放眼望去全是女生，感覺十分安心(這樣說似乎有點性別歧視，是歧視男生比較會作怪?)。所以，每堂500大元的監試工作費彷彿是可以輕鬆笑納。
說輕鬆，也未必真輕鬆。考完送卷前，要將試題卷和答案卷分開清點，答案卷還要依准考證號碼依序收納。考生如果是陸續交卷，可以邊收邊整理;但如都在最後3分鐘提醒交卷時段，一窩蜂地送出，就會看到兩位監試人員一邊手忙腳亂，一邊還要盯著全場，以防有人趁亂搞怪。
一般科目還好，就國文科最麻煩，因為還要將作文卷右上角打印的准考證號碼截角切下，回收存檔。之前就曾發生過截角短少事件，找了半天原來是少裁了一張試卷。還有一間考場的試卷清點疏漏，被考生將試題卷帶出考場，最後還要排派專人到考生家中把試卷追回。
那是我第一回參加五專聯招監試，既新鮮，也有所期待。因為學校已經先行預告要我接下新學期的新生班導師，監試時看著考場中清一色清湯掛麵的考生，怎麼看都像是即將要入列的班兵。原本枯燥乾等的監試工作，倒成了我私人小劇場裡的閱兵情節，而這情節居然就產生了戲劇化的結局。
9月，新生報到的那一天，有個班兵一直靦腆的對著我笑。後來自己忍不住跑過來:「老師，我認得你喔!」「可是，可是…」我實在沒有印象，只能「可是」半天，那句「我不認得你」就是說不出口。
最後她揭曉謎底，說五專聯考時她就在我監試的那間考場。
「可是老師你查過我的准考證五次耶!」她說。
嘿，五個考科，那考場裡50名考生，每個人的准考證我都檢查過五回啊!我就差沒說當時正忙著閱兵，哪記得誰是誰啊!
人海茫茫，這應該也算是個特殊的機緣吧。
那一屆進來的班兵主要是64、 65年次，而64年次的生肖剛好跟我差一輪，自以為是的認為這又是另一種特殊的緣份，有一分先入為主的親切感。尤其是在教師節那天，在楊梅埔心牧場舉行迎新露營，班兵們第一次送花給我的時候，確實是任教以來首度感受到一股屬於家人的幸福滋味。
只是沒想到，幸福的蜜月期很快就結束，日常的現實面立刻就教人不知所措。
首先要面對的是兩性相處的問題。那時學校還是工專時期，一般會選擇讀工科的女生多半青睞看來較為軟性的化工科，我班上入學時的男女生比例是1比4。男生雖為弱勢，可該吵該鬧的時候一樣不含糊，於是很快就發生了「黑社會事件」(詳見本章之二，黑社會)。
其次是管教問題。五專學制雖列在大專，前面三年實比照高中，生活規範比較嚴格，要早自習，要參加朝會，服儀檢查，還要寫生活 
週記。我從軍事化管理的教育制度中走來，對於這一套早就厭煩，所以一開始就不太在意所謂的「優良導師」頭銜，對待班兵一如弟妹般打成一片。偶而在班會中說話語氣重些，事後還要懊悔許久。開學第一個月，大家還摸不清我的底線，一切規規矩矩，學校的生活榮譽競賽還在新生班名列前茅，但自此之後榮景便難再現。
然後是性格偏差問題。那時班上有位自我感覺極度良好的女生，不合群、不守規矩、桀傲不遜不說，還揪集了一個小圈圈專門指責別人的不是…
第一個學期，我可以說是在吵吵嚷嚷、灰頭土臉中度過，正懊惱自己是個失敗的班導師;期末學校召開導師訓輔會議時，心理輔導室有位新來的諮商老師在心輔工作會報上公開告白，說想認識我，喔，我的意思是她在輔導我的班兵時，發現他們多以崇拜的眼光看我，讓她好生羨慕…
怎麼說呢，那年我和班兵們的初相識，充滿了驚喜、懸疑、和峰迴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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