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教學相長(1996-2001)
第一章、在職進修
之四、博前症候群
舉家出遊,來到一處陌生的城鎮。遠遠的見到路邊有警察攔檢,我慢慢地跟著前車停了下來,並搖下車窗等待盤查。一名員警迎面而來,氣呼呼地對著我咆哮:「你還不下來?」我打開車門,人還沒站穩,那員警不分青紅皂白地便往我左腿上連開四槍,接著惡狠狠地警告:「還有四槍,明天再來打右腿。」然後,我便痛醒過來…
那年博班資格考放榜,解除警報之後,只開心了兩天,便做了這個恐怖的怪夢。後來經過高人指點,說是那四槍代表我的資格考扣關四回,後面接著還會有其他的苦頭吃。
果然,通過了資格考之後,我的身份卻還不能從博士生進化為博士候選人(Ph.D. candidate),新的考驗又隨即登場。
資格考的全稱是「博士班資格考核」,要成為正式的博士候選人,資格考核只是必要條件之一。根據清大學則,還有兩個門檻必須邁過:一是修畢應修科目及學分,二是通過外語能力認定。
在職進修的前兩年,已將必修的課程及學分大致修畢,看起來,只剩下外語能力檢定通過,就能夠成為博士候選人,而後學位加冕便指日可待。而事實上,那時大多數的博士生對這「候選人」的頭銜並不在意,畢竟畢業才是重點。那時學校雖然為外語能力訂定了制式的檢定門檻,其實也為終日埋首研究室的研究生另開了方便之門:只要研究成果發表在外文書寫的國外正式期刊,便可經由所長認證,通過外語能力關卡。
所以總歸一句,研究論文才是一切。
那時的進修SOP,多半是邊修課邊準備資格考,同時擬定研究方向,待資格考一通過,接著便是:一、申請論文大綱口試;二、投稿期刊;三、公開演講;四、畢業口試。
你瞧,這後頭可不是又補了四槍!
其中的論文大綱口試,是找來相關領域的夫子們提點未來的研究方向,大綱內容只要不是太過於天馬行空,就算口試當下砲聲隆隆,基本上也只是走個過場,能否畢業還是取決於最後的畢業口試。
而公開演講,則是規定博士候選人在取得學位前須舉行一次公開演講,把此番研究的豐功偉業公諸於世。當然,演講都是利用所裡的書報討論時間,聽講的都是自己人,至於內容的精彩與否,也就不需要那麼在意了。
相形之下,期刊發表就變得至關重要,而且折磨人。那時所裡規定畢業口試前必須至少有一篇論文發表在SCI (Science Citation Index) 收錄的期刊,而我生不逢時,在職進修的那年代電子期刊才剛要起步,線上投稿那回事還沒個影,國外期刊的投稿仍以書面寄送為主。一篇稿件飄洋過海寄出去,審查半個月,再飄回來說要修改;改了之後,再飄過去兩次、甚至3次審查;到最後確定接受刊登,還有排版校稿的問題。就這樣飄過來飄過去,如果順利,從投稿到刊登至少耗時半年。
而時間總是不等人的。
那年代雖然在職進修的制度並不明確,但基本上只享有三年的特權,三年大限一到,原職學校就不太能容忍你的「毫無貢獻」。因此,到了進修的第四年,我雖然還沒被召回兼任導師,但已被分派管理實驗室及技能檢定的工作。隨著進修時日拉長,特權逐漸消失,日日追趕著研究進度,投稿期刊的論文還在大海上漂流著,這時指導教授金老闆非但沒有指導,偏還來插花,分配一名碩班學弟給我「代管」,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漸漸在蔓延…
於是,就像那年大學聯考前犯了「高三症」一樣,我似乎罹患了「博前症候群」,容易疲勞、緊張,沒來由的胸悶、氣喘、冒冷汗,心不在焉,常弄錯兒子的接送時間,甚至忘了要上課。好長一段時間,我的精神、體力及口氣都極差,對學生和兒子都極度沒耐性。
有一回在晚飯時為了小事兇了臭寶一頓,害他邊吃飯邊掉眼淚,飯後還小心翼翼的問我是否還喜歡他。事後我跟伊說:「讀這學位真的是害死人。」那時清大輻生所剛發生了「王水溶屍案」,我還真擔心自己也在研究室裡迷迷糊糊的幹下什麼蠢事。
所幸,一切都是多慮。金老闆託管的碩班學弟順利畢業,我投稿到國外期刊的論文也一一傳回佳音,那些莫名其妙的症狀漸漸不藥而癒,我也準備好要迎接右腿上的最後一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