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投筆從戎(1987-1989)
第一章、號角響起
之二、幹校物語
政戰學校位於北投復興崗,原是日治時期的賽馬場。1951年,老蔣杯杯大約是有感於國共戰爭失利的重大原因是政治工作沒做好,委任小蔣杯杯仿莫斯科中山大學的體制,成立了政工幹部學校,簡稱政工幹校或者幹校(此幹校和時下許多「幹」字頭的名詞可沒什麼關聯),主要是為培養大批的政治工作幹部。對內,強化國軍思想體質;對外,說穿了還是打輸了不服氣,衝著共產政權而來。
1987年7月16日,我揹著簡單的行囊到復興崗報到入伍,那時的幹校已改名為政治作戰學校(2006年改隸國防大學,更名為政治作戰學院)。老實說,入伍之前我對政治作戰到底「蝦米碗糕」真的一點概念都沒有,對於幹校的印象也僅止於國慶閱兵時,在一堆踢正步的軍校男生部隊後面出現身著藍色上衣、白色窄裙、頭戴藍帽、肩揹白皮包、腳踏小快步的政戰學校女生營而已。那年預官抽籤抽到傳說中會操到爆的步排,很「俗辣」地申請轉服政戰役,周圍的友人一聽到政戰,反應也都是:「哈,你是衝著木蘭村的女生吧!」
那一年收到新竹市官(徵)字第79號入營通知,兵籍號碼「天A579955」。那年頭的兵籍號碼是以千字文的文首依序編排,本島是「天地玄黃」字頭,北高直轄市分別是「宇」和「宙」字頭(1998年以後才改以身分證字號充當兵籍號) 。入伍通知書還附帶一張新竹到北投的火車乘車證,報到時間是18時以前。我還想做最後的掙扎,於是車子搭到首都站,在松江路的「票房」MTV看了一部喜劇電影,到對面的行天宮拜拜之後,才不甘願地搭上開往淡水方向的新店客運。
到政戰學校報到之後,立刻拿到一張裝備清單,等軍服一上身,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我們的役別梯次是第37期預官,隸屬學員指揮部二大隊,我被分配到12中隊,預官受訓期間掛中士學生階,每月薪餉3150大洋。儘管不是兵,一樣先帶去剃了個大光頭,雖然還有點人性,隔了一週才帶去拍證件大頭照,基本上仍是入監服刑拍定裝照的概念,就差背後沒有身高尺。
以前上過成功嶺,入伍前又先看了軍教片《報告班長》,對於服兵役總有些先入為主的想像。真正上了復興崗,情況卻和想像頗多出入。雖然仍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但一個學生中隊大約是一個連的兵力,只有一個中隊長、一個輔導長和一個區隊長,班長還要各班兵之間互推。管理上,似乎也沒有成功嶺那般緊迫盯人,除了要開始習慣早晨5點半吹起床號、晚上10點熄燈的規律作息,白天大多是室內課程,體能訓練的份量不大,好像真的是到戰鬥營渡假似的,就連唯一一次玩緊急集合的遊戲,也都有隊職官通風報信,弄得神經緊張的天兵還沒等到哨音響就已全副武裝衝出寢室。
說來也真是難以想像,三個月的預官訓沒開過槍,沒跑過5000公尺,最多只跑3000公尺就已哀鴻遍野。傳言幹校和以前的政大一樣,一武一文,都是「尚黑學校」,管的是思想。既然只需用腦,體能的事就交給別的兵種啦!至於那個傳言是真是假,倒是有跡可循。
入伍大約半個月後,隊上召開第一次「尚黑大會」,全隊集合,輔導長故作姿態的先問了一句:「有沒有不是尚黑成員的?」停了一下:「就算進來不是的,我有把握出去的時候也會是。」不知道當下是否有人跟我一樣無知,心裡想的是:怎麼這麼明目張膽啊?以前高中教官都還會偷偷摸摸…
其實,操體能也好,純洗腦也罷,義務役基本上都是候鳥,是過客,時間到就走人,對於課程及活動內容根本不在意。一群身不由己的候鳥,操課的時候大約都只會想著假日的安排,或者營區裡唯一的亮點:木蘭村。
木蘭村原是軍校女生和女青年工作大隊的集中宿舍,編為一個獨立中隊(1997年因兩性平權因素,獨立宿舍走入歷史),是現代花木蘭之意。女同志在幹校雖是少數民族,但是舉手投足都牽動著荷爾蒙極度失調的男同志,而對於我們這群短期候鳥而言,除非早有熟識,都只能停留在流口水階段。後來輔導長看大家可憐,找了木蘭村的學姐來教唱軍歌,大夥激動地快把教室的屋頂給掀翻。也因為學姊在場的時候唱得特別賣力,到正式軍歌比賽時,大多數人嗓子都啞了,原本勢在必得,最後只拿到第三名。
那年的7月底,我在復興崗的學員宿舍站凌晨1點的衛哨。因為只是練習,手裡拿的是警棍,警戒區是大樓走廊的一角,一邊和另一角的同梯遙遙相望,一邊等待不一定會出現的查哨官。偶而轉向木蘭村,喔不是,是柳湖方向,思考著自己的未來,突然見到湖岸出現火光,一度以為是天神降臨,要來給我開示,還在猶豫是否上報,火光就消失了。後來陸陸續續聽到傳言:一年前有名軍官跑步到柳湖邊,突因心肌梗塞跌入湖中往生;那日白天柳湖的魚突然全都暴斃上浮,營區的老芋仔覺得不祥,三經半夜跑到柳湖邊燒紙祭拜…
停停停…軍營血腥殺伐之地,忌談怪力亂神,還是「肖想」我們的木蘭村比較愉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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