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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投筆從戎(1987-1989)

第一章、號角響起

之四、十八相送

那年的預官訓練,居然也玩起在黑板一角倒數計時的自虐遊戲。入伍不到一個月,倒數數字整60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出公差到學員指揮部去造抽籤名冊了。

在等待抽籤的日子裡,除了例行枯燥乏味的思想教育課程,和若有似無沒啥效果的基本教練課程,還有一些餘興節目。

首先登場的是「成訓中心」和「飛指部」的甄試,只能報名一項,前者據說是到成功嶺當大專兵的輔導長,後者是神秘的陸軍防空飛彈指揮部,輔仔說是要去預防天弓飛彈被策反。那時大夥多半都上過成功嶺,想舊地重遊的人不多,最後一海票人擠在飛指部這個小池塘裡廝殺。因為報名人數過多,改成二階段篩選。第一階段是比八股文功力,只出了一題申論題讓大家作文,題目是什麼不記得了,只記得我從鴉片戰爭帶來的苦難一路寫到兩岸對峙的現實殘酷,硬是從白晝寫到黑夜,寫到眼冒金星不知所云。

結訓倒數計時20天的時候,公佈了初選入圍名單,報名450人中篩選了十分之一參加第二階段口試,錄取率從10%提升到25%。那天我們45名反共八股文的勝利組前往幹校光武堂參加口試,雖然是四選一的機會,但我一見到隊上的演說高手們都來了,就已經預知機會渺茫。飛指部的政戰副主任親自拷問,問了三道有關時事、解嚴和兩岸正統之類的問題。答完出來,同梯跟我打聽到底在問什麼,我搖搖頭一臉慘白,他們以為我想「暗崁」,實際上是真的腦袋一片空白。

一週之後公佈了得獎名單,果然向隅,只能乖乖等待抽籤。

部隊裡總是不乏各種怪力亂神的傳說,抽籤也是。那時我們要先後抽出兩支籤,先抽軍種,再抽所屬部隊。由於大部分都是陸軍,所以不是到營級當政戰官,就是到連級當輔導長。而大家唯一擔心的,就是不想抽到「金馬獎」的外島籤,所以在抽籤之前耳語滿天飛,各種「撇步」紛紛出籠。

一說要先齋戒沐浴,讀7日金剛經,便能百邪不侵、吉祥如意;一說要用快樂香皂(南僑在1968年推出的產品)洗手,抽到的籤就會像廣告歌曲所唱的:HappyHappy、真Happy;還有一說則是要在抽籤的那隻手掌心抹些豬油,那麼準會抽到一個有油水的單位

那次部隊抽籤之後,一整個便是大學聯考放榜之後的氛圍,就看有人喜形於色,有人滿臉憂鬱,更有人搥胸頓足雖然第二支籤抽到的只是部隊番號,就有不少人千方百計透過各種管道打聽部隊的駐地。原本我並不在意,直到區隊長透露隊上有十幾支外島籤,大家又開始疑神疑鬼。

跟我抽到相同部隊番號6958的同梯,不知哪問來的訊息說是部隊隸屬「救指部」,挺白目的跑去問輔仔「救指部」是不是「救國團指揮部」,輔仔賊眉賊眼地回他:「可能喔!」後來才弄明白是「反共救國軍指揮部」,駐地在東引,害我們也跟著愁眉好幾天,以為真的要去蛙人部隊當輔仔,後來才知是烏龍一場。

抽完籤,似是一切塵埃落定,但是在復興崗受訓的最後半個月,大家看來都還是人心浮動心事重重,最重要的應該是還有一項讓大夥念茲在茲的任務沒有完成。

有一天上課時,教官看大家心神不寧,隨口問了一句:「就要結訓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有人說出了大家的心聲:「木蘭村還沒去。」沒想到教官爽快回應:「那有啥難?跟我走!」於是大家跟著教官來到女生宿舍大門口,在寫著「木蘭村」三個黑色大字的木牌前面拍了張大合照,了結心願。

圖片4十八相送-1.jpg

結訓之前,其實還有一齣重頭戲,就是鬥爭大會,咳,是總座談會,由校長親自主持,號稱可以大鳴大放,把三個月所受的委屈上達天聽。某國立大學的電機博士站起來就滔滔不絕講了10分鐘,大意是他堂堂博士卻要到小金門去當連輔仔云云,結果校長曹將軍很慈祥的一句話讓他當場啞口:「民間專長和軍事專長基本上是兩回事。」

那年的106日,37期政戰預官在中正堂舉行結訓典禮,距離開訓典禮恰好12週。這期間其實進出禮堂多次,多半是藝工隊的表演節目派學員去觀眾席填空位湊數。記得有一回是宣慰歸國僑胞的陸光藝工隊表演,結束之後發動全部正期生從覺園到門口兩側夾道歡送,手上拿著火炬,還唱著歌。那時只覺得滑稽,原本是取薪火相傳之意,心中卻作怪:嘿,如果唱的是黃梅調,不就是梁山伯相送祝英台十八里?

就在我們結訓典禮結束之後,同樣的場景果真又重現。

當大家點清裝備,揹起個人的行囊,準備前往另一處候鳥據點的時候,十八相送的隊伍又出現了。在校的正期生依照慣例排成人龍歡送我們出校門,當下其實並不在意,但是那相迎相送的一幕多年來始終清晰如昨。

        後來想想,那才是軍旅生涯中最心無掛礙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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