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教學相長(1996-2001)
第二章、教學相長
之五、校園鬼故事
課堂上，當學生們開始各組「度咕社群」的時候，除了命理之言，還有一種驅散瞌睡蟲的特效藥萬靈丹，那就是講鬼故事。科學的教材讓人昏昏欲睡，不科學的靈異事件卻有辦法將在課堂中神遊的魂給勾回來。
那些年，我常說的……欸欸，打瞌睡的，我要講故事了。
1.鬼校長
1972年10月，某科的專五學生提前畢業旅行，途經蘇花公路和仁隧道口，不幸被落石擊中，遊覽車墜下邊坡，造成20死、25人輕重傷。那時國家賠償法還沒個影，校方與公路局的善後及賠償協調遲遲無法達成共識，遂引起家長不滿，抬棺到學校抗議。適逢老校長猝逝，新校長尚未布達，校方無奈，於是將棺木暫放在志清堂(建於1970年的圓形禮堂，取名自老蔣杯杯學名)。
過了幾天，學校華鋒話劇社幾位搞怪的學生故意留宿在志清堂社團辦公室「練膽」。半夜聽到大廳裡有異聲，近前查看時，赫然見到老校長集合一群學生在訓話，挨訓的學生一個個鼻青臉腫嘴歪眼斜，甚至肢體扭曲，話劇社學生立刻嚇得落荒而逃。
隔天，抬棺抗議的家屬們不約而同的來到學校，默默把靈柩領回，也不再堅持先前要求的賠償。校方覺得納悶，經過多方探訪，得到的答案都一樣:家屬都說是小孩夜裡託夢，說校長在罵人了，要他們快點回家。
2007年，志清堂拆除。再經6年，原地另建為多功能的志清樓，鬼校長不復出現。
2.碟仙
那一陣子，校園裡流行請碟仙。
先準備一張報紙，一只白色小碟，將碟反扣在報紙上，碟的側緣畫上一個外指的箭頭，然後一群人圍著小碟，同時伸出一手的中指點壓在碟的正上方圓圈裡。接著，提出心中的疑問，請求碟仙降臨解惑，然後小碟便會神奇地開始自己移動。待小碟停下來，箭頭指在報紙上的字，便是碟仙的指示。
那一天在男生宿舍裡，憂心忡忡的阿生揪了室友一起請碟仙，想問他能否順利畢業。在一旁K書的死黨阿煌原本並不想參和，最後禁不住阿生的請託，一起問了同一件事。結果兩人得到的指示都是否定字，另一位同學阿為立刻嗆聲: 「這怎麼可能? 阿生你當了一屁股，不能畢業是活該，阿煌成績那麼好，怎麼會畢不了業?一定是剛才請碟仙時有人作弊亂撸啦!」
一週之後，班遊活動到峨嵋湖烤肉，阿生失足落水，阿煌下水搶救，兩人雙雙滅頂。後來找來潛水員，先尋獲阿生，阿煌則遲遲不見蹤影。班導師在岸邊哭喊，說有何心願未了，可以託夢相告，求他趕快現身。然後沒多久，阿煌才被尋獲。
後來學校發了榮譽畢業證書給阿煌，還幫他塑了紀念雕像，就立在化工館二樓進門的穿堂中央。
3.我兒子呢
碟仙事件過了6年。
五月初六，農曆四月初四，一位婦人站在化工館二樓的穿堂發呆。那裡原本應該立著「捨己救人」的雕像，如今卻空空蕩蕩。婦人看著看著，悲從中來，一邊流淚一邊喃喃念著:「我兒子呢?」
原來，那是阿煌媽媽。那年發生變故，化工館立了紀念雕像之後，阿煌媽媽就再也沒來過學校。那天經過學校附近，突然想起是阿煌的忌日，就想進來看看兒子，結果卻是空蕩一片，覺得這才多久大家便忘了他，於是越哭越傷心。
那天，就在系上的老師協助阿煌媽媽在學校圖書館的儲藏室尋得阿煌雕像的同時，有6位專三的男生跑到新豐的海邊戲水，其中兩位不諳水性的，才一下水便失了蹤影，其他同學見情況不對，也曾手拉著手過去相助，但仍然搶救不及。
傍晚退潮時，先尋獲第一人，另一位小周同學則是遲遲不見蹤跡。一直到凌晨時分，義警消、海巡隊、家屬、教官、導師齊集，大家對著大海呼喊小周的名字，有何心願未了，可以託夢相告，請他快現身，這才尋得大體。
後來化工館的穿堂沒有再立紀念雕像，原來阿煌的雕像重新清潔換裝後，改立在學校圖書館的樓梯間，供人憑弔追思。
4.烏鴉嘴
本來，擔任教職，尤其是教授科學領域，實在不宜談論怪力亂神，但某些巧合卻也教人惴惴不安。
新豐海邊事故，也就是阿煌媽媽來尋兒子的那一天上午，我才剛上過專三那一班兩堂高分子化學，斯斯文文的小周同學就坐在講桌右前方的第一個位置。以前每次去上課，點完名之後，總是會順手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筆記，查看上回的進度，而每次拿時都會從筆記簿裡掉出一張考卷來，還得勞煩小周同學自己撿起來，而我也都沒說什麼。
那天早上，再拿小周的筆記簿時，考卷又掉了出來，我不好意思的說:「哎，又掉了，下次一定不會了!」
果然，下午就發生事故，再也沒有下次了。
這讓我想起不久之前，另一位專五的女生阿梅在打工的途中車禍往生。出事的前一天，我們在新竹北大路她打工的加油站巧遇，閒聊了一會，臨走時順口問了一句:「妳以後還會不會在這?」話才出口，自己便覺不妥，趕忙解釋是問她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
沒想到，隔天就出事了…
每當在課堂上講到這，我都會問學生結論是什麼，學生總是回答:「啊老師你烏鴉嘴啦!」
我說:「錯!結論是，以後我說交作業就交作業，說考試就考試，沒事別惹我，免得不好聽的話說出來大家倒霉!」
5.朱爺爺
學校大樓的命名，許多都是和老董事長的出身相關。
電子館命名「二曲樓」，引用的是明末儒學家李顒的字;男生宿舍取名「橫渠樓」則因北宋理學家張載出身橫渠鎮，人稱橫渠先生。兩位都和老董一樣，同是陝西人，看起來，老董對宋代理學應該特別偏愛。英士樓往女宿右任樓的斜坡上還立有張載名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校門口大華圓環則有「為萬世開太平」石碑。而與宋代理學相關的，還有系上的同事朱爺爺。
朱爺爺是南宋理學大師朱熹的第二十五代嫡孫，他的豐功偉業我說不清，只知道，大約學校創立化工科時他就在了。我到大華任教時，他隻身在台，子女家人都在國外。雖然他的年齡較長，稱「爺爺」則是跟著學生一起喊的。朱爺爺說話略帶鄉音，而且煙癮奇大，大老遠就能聞到陳年老菸槍的味道，或是聽到他的咳嗽聲。
那天，有個專四的學生阿漢來辦公室找朱爺爺，說是朱爺爺叫他來看成績。我問他:「朱爺爺打電話叫你來的?」他說不是，是夢見朱爺爺跟他說:「工業化學我就不當你了，但是你要來送我一程。」
學期末，大家都忙著改考卷算成績，實在沒空和學生瞎攪和，於是我指引阿漢自己前往朱爺爺在附近水坑村的住處，便沒再當一回事。
沒想到隔沒多久，阿漢慌慌張張的又跑回來，臉色蒼白還直冒冷汗。他說叫門都沒人應，推門進去才發現，朱爺爺已倒臥在裡面。
隨後證實，朱爺爺在往生前已先送出了成績表，他果然沒有當阿漢。
後來我問阿漢:「朱爺爺的告別式你怎麼沒去?他不是要你送他一程?現場來了很多日本漢學家呢!」阿漢回我:「老師你別再嚇我了啦!」
…
喂!喂!都說是在說故事了，切莫翻舊帳，或對號入座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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