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執子之手
第一章、執子之手
之四、婚事如麻
有關新婚洞房的由來,傳說紛紜。比較粗俗的說法是,石器時代男人看到中意的女人,就用木棍把她打昏,然後揹到所居住的石洞中完婚,所以「婚」字新解不是一個女人被打昏,就是她昏了頭才做的事。
都說浪漫的愛情最終都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現代人比較文明,進洞房不用把人打昏,但是想要白首偕老,也不是單單把手牽起來就可以辦到。因為結婚這檔事,真的不是單純的「兩個人的事」。
那一年,我和伊決定攜手共創未來,在說完「你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但是你的未來,肯定有我」之類的浪漫台詞之後,真正進入操辦婚事階段時,才發現我們把事情想簡單了。
原本我們是真想簡單就好,因為之前同學昌哥結婚,我支援當招待,還有伊同學出閣時擔任「伴嫁」,都只是在一旁觀禮就覺得累。於是,當時天真的想法就是,輪到我們上場時,一切從簡就好。可真等到男女主角就位時,卻又想著這是一生一次的大事,怎麼也得慎重的留下一個難忘的回憶,不由自主的便有樣學樣起來。
首先,結婚不是單純的兩人在扮家家酒,要遵循傳統禮俗,追求幸福圓滿,立刻就變成是兩個家族的事。當大家七嘴八舌的給予善意的提醒和良心的建議,就夠我們消化半天。那時我家二老倒是沒什麼意見,放手讓我們自己張羅;但未來岳母卻提出要「八字合婚」,把我們嚇出一身冷汗。所幸丈母娘並不是真的有意阻攔,算命仙也算頗有職業道德,最後只是推敲出訂婚和結婚的良辰吉日。
算命仙宣判「有妻徒刑」的那一天,我們推著伊的姪兒到成大的大榕樹下散步。伊開始叨唸著接下來要處理的諸事,而我突然陷入身份錯亂的沉思中:之前談戀愛期間,每天只要想接下來要吃什麼,去哪裡玩,看什麼電影,怎麼突然就推著娃兒在聽伊碎念,彷彿進入了往後的居家想像…
然後伊一句嬌嗔,把我拉回現實:「跟你說的有沒有聽進去啊?」
唉,現實果然沒那麼浪漫。伊說的是接下來的功課:做衣服,挑金飾,看婚紗,選喜餅,訂酒席,印喜帖,還要盯著新房的裝修工程,順便安排蜜月的行程…而這裡面,沒有一件是輕鬆活兒,可以輕輕帶過。
衣服是做給我的。從前台南人嫁女兒有「嫁妝一牛車」之說,現在沒牛車了,也不作興那一套,但丈母娘堅持要幫我訂做一套西裝,只不過,我得為此跑台南。
這還算是相對容易的,後面的金飾、喜餅、婚紗和宴客餐廳,就得一家家比較。那時還沒有網路可用,只能跑斷了腿做筆記,然後討論又討論。大家都說這終身大事該開開心心的一同籌備,但「浪漫」二字用說的還是比做的容易些。到後來,我們終於相信,就是有再好的耐性,也要被如麻的婚事搞到抓狂。
那年我們選在愚人節去拍婚紗照,從頭到尾狀況不斷,伊甚至對拍出來的照片也不滿意。還有一個晚上,我們在電話裡討論婚宴上的菜單,我向來對吃並不在意,但伊則是無可救藥的美食主義者,討論到後來,我實在太睏了,跟伊說: 「可以了吧!反正婚宴上我們也吃不了幾口。」結果伊連著好幾天都沒給我好臉色。
納采的前一週,新房才剛裝修完成,我一邊忙著搬家一邊開始發送喜帖,突然發現我們出現了財務危機,怕是要等到大宴賓客收了禮金之後才有辦法支應蜜月的旅費,答應送學生的金莎巧克力也得推遲。考慮再三,還是咬牙賤賣了先前買的基金。
大婚前一週,忙著請假、調課。結婚可以請公假,但蜜月得自己補課。學生們聞訊後,陸陸續續送來小禮物,還有班級在我進教室時全班「阿卡貝拉」結婚進行曲。對了,還有伊同學雯華送來一幅莫內的〈午後花園〉拼圖,要我們在婚前聯手拼完。結果大部分都是我在拼,伊忙著刻我們的龍鳳雙印,我留了最後一塊拼圖讓伊收尾。
1991年5月12日母親節,喜車將伊迎來新竹。我們到得早了,離進門的吉時還有一點時間,半道上臨時起意進入清大校園拍照。我跟伊說往後要一起開心過日子,先拍個做鬼臉的照片當作起頭,伊也同意,於是拍下了這張一同吐舌頭的合照。
那天的喜宴,一切大致按照原定的劇本鋪陳:就位後,沒吃幾口就準備換裝敬酒;一輪下來,再吃幾口,接著再換裝準備送客;不玩新人連同家長一起罰站聽司儀說故事的遊戲。不過,那場合就是有人喜歡鬧場。有同事的老公偕同學校的教官一起玩起他們軍人鬧酒的把戲。先清出一張桌面,當中放一把椅子,讓新郎入座後「公主抱」著新娘,有人拆了新娘的一隻鞋,在鞋底裡倒了一杯不知摻了什麼東東的「酸甜苦辣酒」,要新郎當眾一飲而盡,然後接著瞎鬧…

據說,古時離婚率低都是因為婚禮程序繁瑣,讓人累到不敢再辦第二回。現代的禮俗已經沒那麼多規矩,可親身經歷之後才知道,那「婚」字可不只有女生會頭昏,而是男女雙方都搞得暈頭轉向。
但頭昏歸頭昏,新婚隔日,我們帶著伊新刻的雙印,還有介紹人雅明伉儷用印之後的結婚證書,一同到區公所登記戶籍。看著新身分證上的配偶欄,我們相視一笑,準備蜜月歸來之後,開始人生另一階段的酸甜苦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