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執子之手
第二章、親子戰爭
之三、抓周記
為人父母是一種很奇妙的經歷,即時的粉墨登場,邊演邊學,既沒有機會彩排,也不可能重新來過。就如同前輩的經驗傳授:這第一胎,就照書來養吧!
和老大臭寶第一次照面,應該是在伊懷胎三月後的產檢。臭寶在超音波的顯示影像中,配合著快速的心跳聲跟我們打招呼,害伊興奮、感動到掉下淚來。
而在那之前,伊才剛經歷了近兩個月的孕吐折磨,幾乎天天都在極度噁心的狀態下勉強進食,常常都是吃了就吐。伊吐到嘔心瀝血,而我則是措手不及。那時到處跟人求偏方,什麼芭樂、鴨梨、韭菜、豬肝湯,全都不管用。
有一回難得伊出現一點食慾,陪伊到「南門小政」好好的吃了一頓日式料理。回家還來不及開門,伊就在門邊大吐一場,吐到左右鄰居都看得見她剛吃了什麼; 吐到最後全身顫抖,恨不得把膽汁也吐出來。
說也奇怪,自從透過超音波和臭寶打過招呼之後,伊的孕吐就漸漸緩和。尤其是可以明顯感覺到胎動之後,伊連作夢都會笑,喔,是我連做夢都會看見伊在笑。那笑容,比我們在熱戀時期還要情意深濃。
接下來,我們對於臭寶的性別和長相開始有了諸多想像。
性別這件事,原本打算完全不理會,等到出生那天再來「開獎」。但不知道性別,對於長相的想像空間就沒了邊。我就曾夢見臭寶長了一對大耳朵、一張沙皮臉,可憐兮兮的表情分明就在控訴:我是女生耶!怎麼把我生成這樣?
後來伊還是忍不住問了。
那時伊分別在南門街的「宏明」和護城河邊的「南門」兩家醫院產檢。宏明的醫師在超音波裡看了半天,說比較像女生;隔了一周到南門,黃醫師若無其事地說像男生。於是我們在「性別羅生門」裡,一邊翻字典取名字,一邊等待最後的揭曉。
我希望給孩子取單名,伊則希望孩子一生光明,除了姓名學裡的五行和筆劃考量,還要找帶「日」偏旁的字。後來決定,若是男生就用「晟」,女生則是「晴」字。那時候,我的班兵們也加入了取名的行列,他們說老大叫「疏福」,老二就叫「疏跑」;如果還生老三,肯定把我們吃窮,就叫做「疏光光」。
那一年,臭寶選在秋分前夕來報到。我們父子二人在產房外匆匆照面,一個忙著閉眼大哭,一個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大耳朵、沙皮臉。然後兒子就被送進育嬰室。
接下來幾天,我們只能隔著玻璃窗遠遠的看他。看臭寶被一條粉紅色的大毛巾捲包成一條大香腸,只露出一顆小腦袋;旁邊一張卡片記載著伊的名字,臭寶的性別,82年9月21日下午1點19分生,體重3350克。兒子就排在大約七、八個同班同學的中央,大多時候都雙眼緊閉地睡著,有時也會睜眼打探四週仍然一片模糊的世界。
那時,我站在育嬰室的窗前,看著兒子的人生就此開展,完全無法預想他的一生將會如何推演。而我們,真的就只能「照書養」吧。何時該收存胎毛;何時該請油飯紅蛋,昭告親友;什麼時候要掛上餅乾串,讓他不再亂流口水;然後,等著他「七坐八爬九發牙」;撐到孩子滿週歲,就可以知道他的未來走向了。
對,我說的就是「抓周」。
傳統的習俗裡,抓周要準備代表各行各業的物品。像是代表會念書的書本,代表權勢的印章,可能會從商的算盤什麼的。現代抓周進入2.0版,手邊有什麼就抓什麼,還可以作弊。
臭寶那年抓周時,我們準備了書本、計算機、積木,老哥掏出一張千元大鈔,老弟拆了一顆玩具汽車的電池。作弊的方法就是,把你希望他抓到代表有錢的大鈔放在他的面前。結果臭寶東摸西摸,到處找他被肢解的汽車,最後抓了那顆電池。
四年之後,換老二阿牛登場。
有了照料臭寶的經驗,雖不至於接下來阿牛就「照豬養」,但也不用再完全照書養了。阿牛一出場,我成就一子一女的「好」字的幻想破滅。原本為女兒取名的「晴」字用不上了,給阿牛取了代表明亮的「晢」字(後來老是被誤為「哲」或「皙」字)。
阿牛的名字代表著明亮,果然就比較喜歡白天,不喜歡黑夜。之前臭寶大約到了滿月之後就可以一覺睡到天亮,而阿牛一直到兩歲之前,常常還在半夜哭鬧。我在準備博班資格考時,常一邊抱著他一邊熬夜K著熱力學。那時也讓伊練就了「用腳泡牛奶」的本事。就是夜裡阿牛一哭鬧,伊用腳踢踢我,牛奶就泡好了。
阿牛週歲時,我們一樣安排了抓周的節目。這一回,兒子毫不猶豫地抓起了從沒見過的計算機,半天不肯鬆手。
人們總說「由小看大」,從兒時的種種,就能推知長大如何如何。以前就覺得很荒謬:小時候喜歡堆積木,就說他長大會當建築師蓋房子,但也有可能是在大賣場堆罐頭啊!但是為人父母之後,想法就變了。抓周只是一個紀念孩子週歲的儀式,讓大家開心罷了,至於抓到什麼,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事實證明,臭寶後來的發展跟那顆電池完全無關)。
吃完週歲蛋糕,表演完抓周的餘興節目,孩子的人生、父母的磨難才正要開始。

